3月28日，2011深圳IT領袖峰會上，百度CEO李彥宏就百度文庫事件發聲，“我在公司內部的態度很明確，如果管不好，就關掉百度文庫。”他表示百度很重視此事，目前正在調集公司力量加強反盜版力度。李彥宏的表態是繼百度于3月26日態度大轉變后，公司高管對百度文庫事件釋放出的第一次正面回應。
3月24日，文學界代表團與百度就百度文庫侵權一事舉行了正式談判，在此過程中，百度一口否決了對方提出的所有要求，態度之強硬令國內整個圖書領域非常失望。怪異的是，僅在兩天后，百度態度突然軟化，發表聲明就“傷害了一些作家的感情表示抱歉”，還承諾未來3天內，“徹底處理”百度文庫中未獲版權方授權的文學作品。
“百度還是希望與版權方、作家達成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李彥宏在IT領袖峰會上如是說。但事實上，如若實現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從目前來說并非易事。
事情原委
3月15日，出版界“四波”(沈浩波、路金波、黎波、張小波)聯手韓寒、郭敬明、賈平凹、李承鵬和麥家等50名作家共同發布《三一五中國作家討百度書》（以下簡稱“《討百度書》”），呼吁所有作家聯合起來共同起訴百度，這也被外界稱為“50作家維權”事件。此次維權方所針對的對象是之前就備受爭議的百度文庫。
2009年11月12日，百度文庫前身“百度知道文檔”測試版上線，其收集各種文檔并免費提供給網友閱讀。去年11月25日，百度文庫正式版上線，宣傳主題為“知識需要分享”。
據2010年百度透露的信息，自上線一周年以來，百度文庫中用戶主動上傳文檔數量突破1000萬份，每天有超過15萬份的新增文檔資源上傳，和650萬份的文檔下載以及7000萬次的日瀏覽量。隨著百度文庫的發展壯大，越來越多的網絡文學作品被免費上傳。
百度文庫的一度輝煌，在便利了廣大互聯網用戶的同時，給出版界和原創文學帶來了幾乎致命的打擊。
50名作家在《討百度書》中稱，百度公司所屬的“百度文庫”提供文檔作品免費下載，對中國原創文學造成了毀滅性的傷害。《IT時代周刊》從盛大文學CEO侯小強處獲悉百度盜版給盛大文學帶來的損失一年超過10億元！“百度文庫不死，中國原創文學必亡”，侯小強如此斷言。
公開信中還提及百度提供的免費音樂下載“直接導致了中國唱片業的整體萎縮”。此后，沈浩波3月17日在其微博上表示，已與音樂人高曉松一起同百度高層面談，百度與其約定在清明節前與音樂、文學行業的代表正式談判。
對于這場談判，出版界一方可謂全軍戒備。據本刊記者了解，3月22日晚，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在京組織出版界內部會議，推選出與百度談判的部分代表——中國文著協常務副總干事張洪波、磨鐵圖書公司總裁沈浩波、萬榕書業總經理路金波、北京讀客圖書董事長華楠。“這些代表將與百度公司就如何解決網絡文學遭受盜版侵權的問題進行最終談判。”依據張洪波的說法，此次談判目的首先是要保護好文學作家的著作權，二是要從根本上解決百度文學的侵權行為，“這個底線是絕不會改變的，最后才是賠償問題”。
與此同時，文著協、磨鐵、讀客等還在3月22日發起成立“出版界反百度侵權同盟”，并注冊新浪微博，在接受作家投訴后統一發布。張洪波稱，同盟正在研究設立網絡維權基金來作為文著協常設基金，它由七八家單位共同出資，長期為著作權人網絡維權服務。此前不久，當當網聯合總裁李國慶曾公開表示愿意為起訴百度侵權提供資金。
“50作家維權”事件得到了行業主管部門的認可，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楊承志，國家版權局版權管理司副司長王志成等均表示支持作家維權行為。“百度已經向版權管理司提交了整改報告，目前我們也委托了北京市版權局對百度進一步調查，如果違法或者違規，版權司會依法查處。”3月22日，王志成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此表示。
這個空前浩大的維權團隊，終于在3月24日下午與百度方代表坐在談判桌上，一談就是四個小時。據旁聽了談判的人士稱，這場對弈幾乎就是一邊倒，結果令文學界大失所望。
3月24日晚間，在談判結束后，路金波第一時間向外界公布談判結果，“由作家代表、出版界代表組成的反侵權同盟今天與百度文庫的談判完全破裂，未取得任何結果。”
據本刊記者了解，在談判過程中反侵權聯盟向百度文庫提出幾方面要求：立即停止侵權，停止向愛國者百看電子書提供內容，要求采取“先審核后發布”新模式。然而，以上訴求全部被百度方駁回，作家代表團認為，“我們未從本次談判中看到百度高層對本次談判及對解決問題的充分誠意。”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百度談判代表的級別一變再變，最后竟只是幾個產品負責人級別代表坐在了談判桌上。而這一點，尤其讓文學界方面感到惱怒，覺得百度輕慢了這次談判。
國內新銳作家韓寒于3月26日凌晨在其博客發表兩篇博文，嚴詞聲討百度的侵權行為。
百度的妥協
戰局形勢似乎已經非常明確：作家團保護版權意向堅決，百度互聯網霸主姿態強硬。
然而，就在業界普遍認為這場戰爭將不可避免地走上法庭時，當初一口回絕談判對手所有要求的百度，卻在談判破裂后的第二天，在態度上有了180度大轉變。
百度在3月26日發表聲明，承諾3天內徹底處理“百度文庫中未獲版權方授權的文學作品”，甚至還為“傷害了一些作家的感情表示抱歉”。百度聲明中還表示，“我們尊重版權方的權益，正在積極推進與作家、出版社的合作，通過用戶付費閱讀和廣告分成等模式獲取收益，百度將把大部分收益回饋版權方。”
此后一段時間內，百度對文庫內涉及侵權的文學作品做了速度驚人的刪除處理。截至4月6日，百度文庫的文學作品僅剩下8047份，而3月26日下午3時尚有280萬份文學作品類文檔。
有觀點認為，百度方面態度之所以由過去的傲慢強勢變得平和，是受到業界各方輿論以及來自百度CEO李彥宏的壓力。李彥宏28日首度回應此事，稱“如果管不好,就關掉百度文庫”。
“從事態的發展來看，這不過是句場面話。”有評論人士并不認為這是糾紛和解的征兆，“李彥宏肯定不會關掉百度文庫，因為百度的知道、貼吧、文庫等網絡應用都會給百度帶來流量，盡管目前百度文庫尚未有廣告，而流量變現是百度獲取收入的最重要來源。”
而此前雙方的談判之所以“談崩”，原因之一是百度非但沒有答應出版界“同盟”的要求，甚至還提出了在對方看來是“過分要求”的條件。
據前述旁聽人士介紹，在談判中，百度始終回避已有的侵權行為，在駁回聯盟的訴訟要求的同時，還一味推廣其“文庫版權作品DNA比對識別”技術。
百度副總裁朱光此前曾表示，百度從去年11月文庫正式上線起，即開始著手開發百度耗時四個月研發的新技術——“文庫版權作品DNA比對識別”技術，據朱光介紹，百度的想法是作家或文著協必須將版權作品名錄或全文上傳至百度服務器，百度方依托“技術比對系統”保護其版權。朱光當時預計此項新技術將于4月中旬開始上線運行。
百度的DNA版權信息比對系統不僅遭到了出版界的拒絕，還被戲稱為“朱光保護費”模式。
“問題是，我們沒有義務向百度這樣一個商業公司存檔。”路金波憤憤不平地說，“如果我們接受‘朱光保護費模式’，將意味著所有權利人得先將自己的作品交給百度，百度才有義務保護其版權。“這跟黑社會收保護費是一個邏輯，我們必須抵制。”
所以，在面對百度于26日下午出人意料地“服軟”，以及“將積極推進與版權方分享收益的嘗試”的態度時，以沈浩波為代表的作家團并沒有因此退讓，而是立即對百度的聲明作出表態并提出三點要求：一需要百度認可“先審核、后發布”的運營模式，二是如何保證百度徹底刪除，以后恢復，卷土重來怎么辦？其三，現在刪除的是文學類的作品，健康類、教育類、經濟類的文檔該如何處理？
對于上述三個問題，截至本刊發稿時，百度方面還沒給出具體答復。
引發變革
目前，“50作家維權”事件的事態相比爆發初期已有較大程度的和緩，但維權方之所以仍表現出不依不饒，業界有分析認為，問題根源在于“百度始終沒有承認自己對于文學有侵權行為”，百度自始至終都認為“文庫只是一種資料分享模式，并未侵害他人權益”的觀點讓維權方難以接受。
“所有的文稿、檔案等資料均來自網友上傳，百度本身并不上傳侵權的書籍和作品，因此也就不構成所謂的‘侵權’”，這是百度公司自維權事件爆發后一直持有的觀點。在面對訴訟時，百度方面曾多次引用《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的“網絡避風港原則”，辯解稱沒有審核義務，甚至把侵權的責任全部推給普通的互聯網用戶。
相關資料顯示，“網絡避風港原則”是指在2006年7月1日正式實施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其中有規定，網絡存儲及搜索提供商在接到權利人申請通知后，斷開侵權的相關鏈接，即可不承擔賠償責任。
針對百度的說法，王志成在3月22日發表了不同的觀點。他認為百度的做法并不適用于“網絡避風港原則”。他表示，從百度文庫頁面上來看，其對搜索和鏈接結果進行了編輯、修改和選擇，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網站一旦采取了這些行為，就不能適用于“避風港原則”。
事實上，百度可以規范并過濾用戶自行上傳的內容，但百度卻規定，用戶可以為介紹、評論、研究等目的，在合理的范圍內適當引用他人已發表的作品，注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而其中的“目的”、“合理的范圍”等都難有明確標準，很多盜版內容便從中鉆了空子。
另外，百度公司的辯詞讓人聯想到同樣發生在視頻行業的聯盟反盜版事件。在過去幾年，中國視頻行業也是盜版橫生，當年打著“網友上傳”的旗號行盜版之實的視頻網站一度成為名副其實的“盜版基地”。
2009年9月15日，由激動網、優朋普樂和搜狐等幾家國內新媒體版權擁有和發行方代表共同發起，聯合全國110家互聯網視頻版權各權利方共同創建的“中國網絡視頻反盜版聯盟”成立。經過近一年的強勁打擊，如今中國網絡視頻產業鏈幾乎完成了自我革命。
“只不過，國內視頻陣營里豪杰林立，舉正版旗幟的隊伍大可以黨同伐異，攜手抗議盜版分子”，一位互聯網分析人士表示，但這在國內搜索行業就行不通，“搜索市場是一個一家獨大的市場”。更何況，視頻領域反盜版參與者廣泛，包括國家廣電總局、北京市版權局、中國版權協會、互聯網視頻版權方、影視制作機構、廣告主、法律界專家等數百名聯盟代表，“此次與百度較量只有出版方的利益體，缺少強有力的第三方和法律力量，顯得形單影只”。
曾擔任北京市高院知識產權庭副庭長、現任北京務實知識產權發展中心主任的程永順發表觀點稱，法律在處理像百度這樣涉及新行業的案件時會有一些爭論，“傳統意義上的著作權法會因為技術發展產生一些變化，制度層面也會考慮引導企業和行業發展，不能說保護版權一方就不顧新技術的發展”。他認為“這些案件涉及到未來的立法和技術的發展，涉及到未來行業的發展”。
“作家團的意愿無外乎取得合法的版權費用，但百度將以怎樣的形式解決才能達到雙方滿意，目前仍是個棘手的問題。”上述互聯網分析人士發表觀點稱。
綜觀國際市場，另一家搜索巨頭谷歌在該問題上存在同樣的困惑。
為了在全球建立起自己控制的數字圖書館，谷歌在中國市場上的做法是先掃描作家的圖書，每本支付幾十美元，然后顯示文章目錄和內容摘要。用戶如若繼續閱讀全文，便需要付費下載，谷歌圖書館將拿出網站在線收入與作家分成。但最終谷歌由于付費標準沒有得到妥善解決而于去年被迫退出中國內地市場。并且，與谷歌正版授權、付費分成模式不同的是，百度文庫的盈利模式仍然模糊。
百度與作家團的這場紛爭發展至今，儼然已經不僅僅是一場版權糾紛，甚至對互聯網共享模式作出了更高的要求。“一面是國內著作權保護不規范的亂象，一面是數字化出版與傳統出版模式利益的博弈，如若達成雙方滿意的效果，恐怕要引起一場電子數字閱讀的變革”。
文學界和百度的爭執還在繼續，而本次案件的走向因其所含的重大意義值得繼續關注，因為，它的最后走向極有可能成為中國未來類似案件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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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避風港原則”撐起百度腰桿 文學界維權訴求合情不合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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