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院士捧紅，最后卻雇兇復仇，這里有奇特的學術江湖
對肖傳國雇兇報復方舟子的解讀，如果僅限于一起學人失德失控所導致的普通刑案，則消解了事件本質。長達十年的方肖之爭，其實深深反映出中國科研體制、學術評價、乃至司法、社會環境的痼疾與畸變。
9月28日，被刑拘一周之后，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泌尿科主任肖傳國向警方承認，是自己雇人襲擊方舟子。不過，他聲稱自己只是想將方舟子“打得鼻青臉腫”，并囑咐行兇者“別打殘”，之后“會在網上說這就是我干的，我派人揍的他”。
此說法顯然不能成立。事實上，在方舟子遇襲之后，肖傳國曾在博客上高調宣稱方舟子被打是“報假案”。此外，所謂只是想將方“打一頓”之說，也被方舟子指為并不成立，他和此前被打的《財經》雜志編輯方玄昌只是僥幸逃脫，而并非是兇手不狠。因為十萬元錢其實是個買命的價，而且兇手行兇所用的鋼管、羊角錘等物，亦不可能僅僅“打得鼻青臉腫”。
肖傳國與方舟子纏斗十年，終以肖傳國雇兇報復被捕而告一段落。 （IC/圖）
肖傳國于9月21日被捕。 （IC/圖）
肖傳國所雇兇手襲擊方舟子的兇器。 （IC/圖）
被抓一周過后，面對鏡頭的肖傳國已顯得氣定神閑。按他的說法，打方的原因在于，自己沒有其他任何途徑（排解）與方多年的仇恨，就是自己見了面“也可能打他幾耳光”。
一個頂著若干光環的醫生，緣何對一個科普作家有著如此刻骨仇恨，以至有此匪夷所思之舉？公眾對此問題至今難以找到理想答案。巧合的是，今年年初，南方周末記者曾就肖傳國的“肖氏反射弧”進行過深入調查，并曾對其有過一次三小時的訪談。多名受訪者認為，肖傳國雇人襲擊方舟子，并非其所說的“一時沖動”之舉。
一位泌尿科專家分析，對肖傳國雇兇報復方舟子的解讀，如果僅限于一起學人失德失控所導致的普通刑案，則消解了事件本質。長達十年的方肖之爭，其實深深反映出中國科研體制、學術評價乃至司法、社會環境的痼疾與畸變。誰成就了肖傳國？這才是肖案背后的真意。
方肖二人纏斗十年，最終以肖傳國被抓為結局，即便是肖的支持者，也深為錯愕。而一名長期支持肖傳國的網民，已經整理好數十萬字的材料，取名為《方舟子惡斗肖傳國始末》，以力證方肖之爭責任在方舟子。然而，待到該文上網發出，肖傳國已身陷囹圄。
不過，作為反對方舟子的代表性人物，即使被抓之后，肖傳國仍不乏支持者。其新浪博客與微博仍在更新中，公開信仍在發表中，稱其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醫生之一”，稱肖案是“方舟子式學術打假”的“網絡迫害”的結果。
以上種種，表明方肖之爭并沒有因為肖本人被抓而宣告結束。
1. 特立獨行，言論驚人
“有仇必報”是肖傳國的人生信條之一
1997年7月1日，曾任美國紐約大學醫學院副教授的肖傳國回國，任武漢協和醫院任泌尿科主任。
在肖的描述中，他的回國被賦予頗多的愛國色彩。比如，他說是時任衛生部的某部長囑其回國，而像他這樣在美國一流大學任教的中國人本沒幾個，回國本可以拿幾十萬元的年薪，而他卻甘愿拿一千多元的工資，“沒有向國家要一分錢”。他說，自己原本打算做一名普通教授，但該部長讓其“至少當一個主任”，理由是國內辦事沒有行政職務很困難。肖傳國所說是否屬實，由于該部長早于多年前去世，已經無從考證。
肖回國之后的一個不凡舉動，是將其在美國的試驗設備捐給了學校。這一行為當時曾被媒體報道，后來還寫入肖的院士申報材料中。不過，有網上匿名者指出，他確實運回一百多萬美元的器材，包括兩臺尿流動力學儀，其中一臺是醫院付款，另一臺壞了，多次修理仍無法使用。
肖傳國在泌尿學界以特立獨行聞名，比如，他不是相關專業協會的成員，極少跟同行打交道，被指為“高傲”，其言論也多驚人之語，比如他多次對外聲稱不看門診，不開處方，目的是防止紅包、回扣。不過，除了正常工資，肖當有其他豐厚收入已無疑義。在與方舟子叫板之時，曾有支持者擔心其財力不濟，結果肖傳國回應稱：其經濟實力要比他們估計的高“一到兩個數量級”。在方舟子被打案破獲之后，得知肖傳國雇兇用去十萬元，證明肖傳國所言不虛。
“有仇必報”是肖傳國的人生信條之一。去年，《中國新聞周刊》、《科學新聞》等媒體曾對肖傳國的“肖氏手術”予以質疑，但對其質疑的受訪專家大都不敢公開得罪肖。泌尿學專家、重慶第三軍醫大學的宋波是僅有的幾位具名受訪者之一，近日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宋波感嘆其為此負出沉重代價。報道刊出之后，他在肖傳國任主編的專業雜志的編委職務立即被免，此外一個科研項目也受阻于肖，肖是該項目的評審專家。神經生物學專家、中科院院士鞠躬參加過“肖氏反射弧”的兩次鑒定會，在去年接受媒體采訪時，曾具名介紹當時鑒定的情況。肖傳國對此似乎一直耿耿于懷，9月5日的科學網博客上，他公開發出一帖，題目是：哈哈，方舟子：你鞠躬下臺的時候到了。此話一語雙關，被知情者解讀為明打方舟子，暗指鞠院士。
肖傳國在武漢協和醫院曾有一離奇舉動，因為其沒有地方做動物試驗，便推了一車老鼠到了院長辦公室，后者哭笑不得，只得幫其解決動物房。
一位知情人士對南方周末記者稱，回國之后的肖傳國，一度對單位頗為不滿，打算到上海一家醫院任職，但該醫院在與肖傳國面談之后，感覺此人“太復雜”，遂打消引進其念頭。
2. 平頂山人體試驗
肖傳國學術生涯中的“貴人”并非只有中科院院士裘法祖一個
種種跡象表明，肖傳國的回國，與“肖氏反射弧”的臨床研究密切相關。
事實上，早在1995年，肖傳國回國任職之前，他就已經在平頂山煤礦的截癱病人身上開始了“肖氏反射弧”的臨床試驗。
有業內知情者稱，當時肖傳國剛剛在美國完成這項研究的動物試驗，由于沒有美國的行醫許可證，他當時無法在美國病人身上開展這項研究。
截癱病人所患的“神經源性膀胱”，是世界醫學界多年未能解決的難題，而肖傳國發明的“肖氏反射弧”，正是試圖解決這一問題。只不過，從美國到中國，它由借助于貓狗的動物試驗變成了直接應用于人的臨床研究。
而這種現象也并非僅限于“肖氏手術”。有業內專家指出，由于關于臨床試驗性研究的制度不健全，致使中國病人成為國外各種新藥、新設備、新技術的試驗“洼地”，一些國外尚處在研究階段的新技術，在中國則變成臨床收費手術。
對于這種現象，一位泌尿學專家對南方周末記者大嘆“中國人的命不值錢”。
在平頂山礦工身上進行的這次試驗，其效果究竟如何，至今仍成謎。據肖傳國2003年發表在國外專業雜志上的一篇論文，此次參與臨床試驗的共有15名截癱病人，其中10人有效。但是，南方周末記者電話咨詢肖傳國提供的兩名病人，一人聲稱有效，但腳趾功能卻受了影響，另一人則說“不理想”，并說同批另外四人也“沒啥效果”。
不過，“肖氏手術”當時卻得到衛生部組織的專家鑒定組和國家科委的肯定。1999年3月，國家科委為肖氏手術出具“成果鑒定證書”，認為肖的研究達到“國際領先”水平，并建議進一步推廣應用。這次鑒定的陣容堪稱豪華，共有七名院士參加。其中包括肖傳國的研究生導師、著名外科專家、中科院院士裘法祖。
多名業內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肖氏手術得到承認，裘法祖院士在其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裘生前曾一直希望將肖傳國培養為其院士接班人。
據《中國新聞周刊》報道，鑒定結果出臺前，原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生命科學部副主任葉鑫生等專家曾赴平頂山“考察”，但“都是陪裘老去的”。
事后表明，1999年的成果鑒定對肖傳國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之后，肖氏手術相繼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和吳階平醫學獎。
肖傳國學術生涯中的“貴人”并非只有裘老一個。一位業內專家指出，如果說肖氏手術的鑒定會裘老可發揮作用的話，那么像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這個級別的獎項，沒有醫院、學校領導的支持，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平頂山礦工身上實施的肖氏手術，成為肖傳國事業的轉折點，在博客中，他將平頂山形容為“人生的珠穆朗瑪”。 上一頁1 2 下一頁進入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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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與方舟子纏斗十年 誰成就了肖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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