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某媒體報道“涉嫌數據造假”一周后， 賽迪顧問5月11日下午在北京召開新聞發布會，對相關報道進行全面回應。在此之前，為多家IPO(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公司提供數據資詢服務的賽迪顧問公司一度成為主角。賽迪顧問總裁李峻針對此前媒體的報道一共做出12條澄清，并反復強調“賽迪顧問并未造假，也未接受證監會任何形式的調查”。李峻同時稱，賽迪暫時無意通過法律方式維權。
雖然賽迪顧問以公開的方式回應了“數據造假”的相關質疑，但由此引出的IPO咨詢數據亂象未隨著賽迪的澄清而消失，行業“潛規則”被曝光揭開了冰山一角。投資者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是，越來越多的微型企業上市過程中，行業數據可以美化或者操縱的機會越來越多，打新股的時候該看些什么？
為上市而“美化”數據
5月3日，《理財周報》報道稱，賽迪顧問在正方軟件等諸多IPO公司中提供的報告讓證監會“暴怒”。
正方軟件是一家使用了賽迪報告數據的擬上市公司，但在證監會創業板發審委的審核過程中被否決了。
引起爭議的部分是一個市場占有率數據。在招股材料中，該公司引用賽迪報告指出：“正方軟件在教學管理類軟件領域的高校客戶數量累計達到845家……正方軟件在該領域的市場份額超過25%。”但這家市場份額超過25%的公司，2009年的收入只有5300萬元。
一家中型券商的保薦代表人李某正負責一宗中關村企業的IPO項目，對于上述數據，他給出的答案是，“不知道”。他對記者表示，除了賽迪咨詢的這個報告，投資者可能難以在其他報告中找到“教學管理軟件”這個門類，“所以也不知道這個市場究竟有多大。”
在正方軟件招股材料的另一部分，其實引述了賽迪報告的更多數據。“由于高校管理軟件行業具有集中度較低、供應商類型分散的特點，因此行業內主要企業的業務規模普遍偏小，市場占有率不高。根據賽迪顧問的研究報告，行業內前五名的企業，2008年市場占有率合計為24.8%。其中排名第一的東軟集團，市場占有率達到7.3%；正方軟件以5.8%的市場占有率緊隨其后。”但5.8%這個數據只出現了一次，“教學管理軟件”市場占有率25%的數據則出現了3次。
除了正方軟件，賽迪咨詢還為數十家企業的IPO報告提供了數據支持。
賽迪在香港的上市公司公告中指出，賽迪咨詢為15家創業板企業的IPO提供了報告，此后賽迪顧問總裁李峻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截至2010年4月，如果IPO報告包括行業分析、核心能力評估和募投研究的全部三項咨詢服務，該公司一共做了六十多家企業的IPO報告。
此前《理財周刊》的報道中稱，賽迪顧問只要給錢就辦事，IPO報告的價格在20萬元左右，低于同業。賽迪顧問李峻雖否認了這一說法，未給出具體的價格水平，但他稱，“價格也會適度下降，我們認為這恰恰體現了作為行業領跑者的核心競爭能力”。
同一領域數據前后不同
據了解，目前國內在IT數據和行業咨詢這一領域知名度較高的企業并不多，除賽迪顧問之外，艾瑞咨詢、IDC(IDG旗下的國際數據公司)等在公司IPO報告中出現頻率較高。
保薦人李某說，他們現在的操作方法，是盡量搜集公開報告中可見的數據，在細分行業找不到的，寧可多找幾家機構給出數據，在過會過程中不留后患。但從過往的創業板公司招股材料來看，還從未有一家公司在同一數據上引用兩家不同調查機構的數據。而兩家不同公司在同一領域中數據對不上的例子卻已有成例。
記者調查發現，咨詢公司提供的數據報告中，存在一些明顯的邏輯矛盾。
在創業板企業立思辰(300010)的招股材料中，該公司引用賽迪報告指出2008年立思辰在企業級視頻會議中占有8.78%的份額，而2008年立思辰的營收不足2.2億元。即使立思辰的全部業務都是企業級視頻會議服務(實際上文件管理外包才是主業)，按比例算，這個行業的容量只有25億元左右。
而在另一家創業板企業華平信息的招股材料中，同樣有一句引用自賽迪報告的話，其中說“根據賽迪顧問的統計數據，2006年、2007年、2008年視頻會議市場容量為23.25億元、29.82億元和39.32億元”。在這里，賽迪顧問說2008年視頻會議的市場容量是39.32億元。
同時引用一家公司的報告，如果還原同一組數據，得出的差距如此之大。
保薦人有證監會監管，對評級公司證監、銀監、保監機構均有問責權，會計師事務所亦有監管部門，但數據咨詢公司的監管仍是空白。即使在國外，這一行業的自律也是靠市場淘汰來實現的。
在采訪中，不少券商人士指出，在數據咨詢這個行業里，可信度基本上靠“江湖地位”。
用細分數據博取眼球
在采訪中，多位保薦代表人表示，雖然并未親耳聽聞證監會對IPO報告“數據造假”的表態，但都表示中小企業IPO咨詢中的確存在半公開的數據“潛規則”。
銀華基金經理陸文俊表示，之所以在不少公司IPO報告中存在數據美化現象，主要是因為很多中小型企業存在“市值頂”。“這是行業屬性決定的，很多行業2-3年內可能就遇到了市值頂，這個時候就要多元化，多元化的成敗，能有一半的企業剩下就算不錯。”他認為，這類小型企業難于在發審委獲得通過，這一點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但對于發行人和保薦人而言，“如何用數據美化自己是必修課，盡管這些數據可能存在問題。在上市成功的企業中，這樣的操作手法同樣存在。”
保薦人李某指出，規模稍大一點的行業，在市場上還能找到一定的對比數據，但具體到細分行業，如果只有一家咨詢公司的數據，而沒有其他數據印證，“其中的水分很大”。
在已上市的企業中，網宿科技也是備受質疑的一家。
網宿科技是首個上市的互聯網平臺服務商，其所處的細分市場是IDC(網絡數據中心)和CDN(內容分發網絡)市場，在上市文件中，這家公司同樣使用的是賽迪的報告。其中稱網宿科技在IDC市場上處于“領導者地位”，其2008年在IDC市場占有率是6.85%，CDN市場占有率為23.8%，居國內第二位。
而IT業內人士指出，在IDC領域進入的門檻并不高，國內做得好的IDC很多都在伯仲之間，因此“領導者”很多。
事實上，上市不到半年時間，這家公司就在成長性上顯露出與“領導者”不符的特點。3月24日，網宿科技發布上市之后的首份年報，以4.78%的凈利增長率位居創業板倒數第二，20%的營收增長也處于創業板的末端。4月26日，發布的2010年一季度財報顯示，其凈利同比降六成。
與此相對應，賽迪顧問聯合另外一家公司做出的IDC報告中，2009年IDC市場“迅速回暖”，增長率是49.5%。
多版本數據看人下菜碟
據了解，盡管名目不同，但以第三方調查數據為生的調查公司通常都會在公司內部設置一個專門負責銷售的部門或團隊，獨立于負責數據調查的團隊存在。上周四，就職于國內某知名數據調查機構的副總裁王先生透露說，雖然他并不認同此前有關“賽迪造假”事件報道的真實度，但“這個市場上確實有很多地方比較混亂”。
王先生稱，一份第三方市場調查報告誕生的第一步是確定調查方向，也就是立項。一般而言，立項可以分為“主動”和“被動”兩種方式。
“一般針對某個熱門領域，每年都會有固定的數據調查和分析。”王先生說，“比如游戲行業、電子商務行業、網絡廣告行業等等。這一類主要針對行業的數據調查通常都是按季度固定進行的，也屬于常態的調查項目。這些調查報告的價值在于為企業提供真實和準確的市場信息，幫助企業進行決策。”
按照一般的方式，此類行業調查報告通常都會分成媒體版、完整版、專業版等不同的版本，通過媒體公開發布的版本通常只包含最基本的簡單數據和市場情況。企業主所掌握的專業版或完整版則需要通過單獨購買，或者常年合作的方式取得。
“這一類行業數據報告也不只是一家在做，很多家都在做。大家調查的側重點，調查的方式，包括樣本的分布都會有區別。”王先生說，“企業的信息和市場部門需要這些數據的原因在于，通過盡量多的數據盡可能接近真實的市場數據，并由此分析機會和制定策略。”
盡管王先生強調說，這一類“主動進行”的市場調查更多就像是調查公司的“臉面”，但也不排除一些不規范的經營者，在某些時候受利益誘惑，為行業內某些公司“粉飾太平”。尤其是在向社會公開發布的“媒體版”中，斷章取義甚至是篡改關鍵數據以配合企業公關宣傳的做法也不是沒有。
相對于此類的“主動調查”，銷售團隊為調查團隊所帶回的項目被稱之為“被動調查”。這一類的調查通常是銷售團隊和企業相關部門談判的結果，其調查范圍、調查方式，甚至是數據分析所采用的邏輯鏈都是在征得出資企業同意后進行的。
“企業出于什么樣的目的需要這樣的調查報告，數據公司并不關心。”王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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