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真堂事件仍在繼續發酵,假如這僅僅是一股價值觀潮流,其所宣揚的仍是人類的利益訴求、人類的價值關切——保護物種多樣性,是為了人類生活在一個更好的生態系統中,保護某些動物免遭虐待,是出于人類惻隱之心,是為了避免人類因此而遭受的痛苦——那就沒什么好緊張的,即便其主張目前看來難以成立,未來或許會成立,畢竟,新的價值觀總是在不斷涌現,新型權利也時常被確立,一個開放社會理應能夠接納和適應這種變化。
然而動物保護主義的主張卻不止于此,是要賦予動物以權利,即,承認動物成為權利的主體,這就斷難接受了,假如這世上有什么事情可稱作“大是大非”的話,這就是。因為它直接從根基上挑戰了我們據以評判是非的倫理標準。
實際上,動物權利論并不是對這一倫理基礎的首次挑戰,它是一個多世紀以來在制度和政策領域日益蔓延的福利主義傳統的自然延續;在福利主義看來,個體價值追求的結果是可以用某些客觀指標(諸如收入、健康指數、快樂指數、幸福指數之類)來度量的,并且度量結果可以加總為社會總福利,因而這個總福利的高低和增減便可以用來評價一項制度或政策的好壞。
一旦承認了個體價值的客觀可度量性,其自然的后果便是對權利概念的歪曲和濫用;在我們古老的倫理觀念中,權利從來都是與自由意志聯系在一起的,當我們判定一項財產轉手是自愿交易還是搶劫或偷竊,一次兩性行為是約會還是強奸,一次赤手肉搏是拳擊比賽還是人身侵犯,辨明當事人的自由意志是否被違背,無疑都是判斷的關鍵。
原本,確立和保護權利是為讓權利主體能按其意愿追求和保有他所珍視的價值,通俗地說,就是“為了他好”,現在既然價值是可客觀度量的,福利主義者便可以說:什么才是“對他好”?無須詢問他自己,也無須由他自己決定,我們只須按照度量結果為他安排那些能讓他變得更好的條件即可。
不僅如此,福利主義者為這些強制行徑都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權利”:教育權、健康權、養老權、居住權、公平起跑線權,等等;但在這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權利”清單中,權利的核心要素——自由意志——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于是,我們便看到了它的下一個邏輯后果:既然自由意志不再是權利的核心要素,既然福利高低無須由權利主體自己說了算,那為何不會說話也不能表達意志的動物就不能擁有權利呢?確實,這一推導十分自然,實際上,最早提出動物權利觀的,恰恰就是功利主義哲學的祖師爺杰里米·邊沁,而功利主義正是福利主義的哲學基礎。
拒絕動物擁有權利 是不可退讓的底線
所以,動物權利論其實是福利主義的一種極端形態,它在常識直覺上就顯得極其荒謬,在持個人主義和主觀價值論立場的人看來,它是在一個極端邊界上歸謬了福利主義,然而在現實輿論中,荒謬性本身似乎并未能阻止其傳播并獲得影響力(這一局面也并非沒有先例,二十世紀的許多主義都在展示出其荒謬性后繼續擴張乃至走向狂熱)。
在這場倫理觀念的對抗中,個人主義者早已失地無數,如今他們被逼到了底線,再退讓下去,個體和自由意志這個東西將從倫理話語中被徹底清除掉。
個人主義者之所以執意捍衛他們的倫理立場,首先當然是因為他們不想讓別人來擺布自己的命運,不想讓別人代替他們做價值判斷和行動選擇,這些事情在他們的道德直覺上便是不可接受的;其次,當他們試圖說服別人接受基于他們的倫理觀來維護和建設現實生活中的法律體系時,自然也會在元倫理的層面上提出一些現實理由,這些理由難免帶有某種功利性,這在任何辯護和說服他人的任務中都是難免的,也并不意味著他們主張的倫理體系本身是功利主義的。
我們知道,法律是一些約束個體行為的規則,其意義在于建立某種秩序從而避免叢林狀態,就通過規則約束行為這一點而言,它與象棋、橋牌、足球等游戲中的規則很像,人們也經常做這樣的類別;但這里有個關鍵差別:游戲規則通常由一組禁則組成,所謂禁則就是無條件禁止某種行為,與犯規者的對手是否同意無關,即,這里沒有自由意志。
而法律規則卻不同:除了禁則之外,還有權利,后者將是否許可某種行為的判斷交給了權利主體;如此設計的規則體系有何好處?答案是:它特別適合于兩種情況:1)上帝缺位的游戲,2)非零和博弈。
在現實生活中,現在多數人大概都已相信,沒有人能夠站在上帝的立場上來為生活制定規則——除了那些將圣經或可蘭經仍奉為上帝律法的少數原教旨主義者之外——因為生活太復雜了,可能性和變化也太多了。
但即便在競賽游戲中,也有規則制定者永遠無法預知的情況,比如橋牌中的越序出牌,人們發現,禁止一個已經作出的越序出牌生效,有時反而不利于違規者的對手,而有利與否,取決于事先無法預知的局面,所以橋牌規則規定,是否接受一個越序出牌,由違規者的對手憑其自由意志自行決定。
游戲和生活的另一個區別是,幾乎所有競賽游戲都是非勝即負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而生活中卻充滿了通過協調與合作實現共贏的非零和博弈,而引入了自由意志和權利規則的系統,更適合于非零和博弈,因為合作的達成常常需要這種意志表達和同意機制。
實際上,在競賽游戲中,偶爾也會出現非零和博弈的局面,而凡是出現這種局面的地方,通常就會存在權利規則(而非無條件禁則),比如,象棋中的求和,盡早承認并結束一個已經注定的和棋局面,可以節約雙方時間與精力,所以,規則便將是否接受一個和棋請求,交給了博弈者,聽任其自由意志作出決定。
因此,只要你相信沒有人能夠站在上帝的位置上為全人類的生活制定規則,而這些規則都是由非權利性的無條件禁則所組成,并且相信生活是高度復雜多變的,充滿了難以預料的情況,也充滿了協調與合作的機會,那么,你便可以體會到個人主義的魅力,即便你原本并不具有強烈的個人主義道德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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